她抬起头来,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,“你不是讨厌我得紧吗,我要是死了,你不就也少了个碍眼的东西?”
慕容倾涟因为她一句碍眼的东西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酒杯,然后又缓缓的松开,漫不经心的道,“也许是突然发现可能没了你,就没人给本楼主逗着玩儿了。”
那随意的态度夏筱筱分不清似真似假,正如她从来不去在意慕容倾涟在调笑之下的话语。
“那,”她顿了顿,“那日在地宫中出现的那个,是什么东西?”
那日的东西,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,包括因那只青鸾导致的一场大火,慕容倾涟也是同她看见了的,从天壁上的壁画中从天而降的青鸾,那样寒冷的地宫中,便是有火星,也不可能燃得起来,更别说还是那样的熊熊大火。
现在的夏筱筱想起来,竟觉得那日地宫会坍塌也是因为那个东西。
将手中的被子放下,抬眸认真的看着慕容倾涟脸上每一个表情,然后她清楚的看到,慕容倾涟那微卷而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。
然后他徐徐的笑,“不就是他们都想要的东西吗?”
当慕容倾涟的视线扫过来落到她身上时,夏筱筱只觉得一阵他在嘲讽,可是那嘲讽又不像是在嘲讽她。
“那与图腾到底有什么关系?图腾又是从哪里来的?”
这些问题,她终于还是开始好奇了。
“也不是多能耐的东西,”慕容倾涟微微勾起了笑,看着窗外纷纷下起的小雨,缓缓地道,“七百年前天下未六分,太平盛世,宣景帝当朝,可是,却有传言天下间出了一个祸国祸事的妖女。”
“你说的,是姜泽铱?”
夏筱筱迫不及待的问。
慕容倾涟却并没有回答她,而是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,“你知道妖女为何称作妖女,而那青鸾,又代表什么?”
妖女,无非就是当时天下太平太久,宣景帝底下肯定也有居心叵测之人,而将那些莫须有的亡国罪名都压到了一名女子身上罢了。
然而,慕容倾涟像也并不是真的在问她,而是继续的道,“青鸾凤凰,浴火重生,让人长生,可是,也燃了人们的**。”
那是无止境的**,得不到的东西想得到,得到了却又不珍惜,继而再去贪念别的东西,如此反复。
慕容倾涟依旧侧首看着窗外的雨,有些雨丝儿飘了进来,落在他的肩头,他的发梢,眉眼中竟渗出了几丝寥落的神情。
所以说,那日最初将那图腾烧了,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看到了那未成形的青鸾?可是,那样的东西若真的被集成了一副图腾,当真不会是霍乱天下的东西吗?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?更别说,悲剧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,难道还要重蹈覆彻吗?
“绿孔雀。”
“本楼主有名字。”
慕容倾涟回过头来,白了她一眼,夏筱筱撇了撇嘴,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?”
世人皆知,江湖红客楼楼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没有人在他的面前有秘密,可是,这都可以归结于红客楼势力隐秘家庞大,更何况像红楼这样的机构,向来是最好打探到各类消息的地方。
但,那些七百年前的事,为什么他还是都知道得那么清楚?甚至真的给了她一种慕容倾涟就该是无所不知的错觉,然后她差点就问出了口,为什么她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姜泽铱的记忆,而那记忆又不似单纯的记忆,更仿佛就如她亲身经历的人生一般。
可那样的事太过玄乎,她不敢问出口。
“从本楼主这里要答案,可都是得付价钱的,偶尔便宜了你一两次,你便当真觉得本楼主是不用做生意的不成?”他看着她,给她空了的酒杯倒上了酒,给她的免费问答像是就这么结束了,“野雀儿,你今日背着北宫雉离来我这里,就真的只是这样来找我纯喝酒聊天的?”
看,他连她是背着北宫雉离出来的事也知道,好似真的没什么东西能瞒住他的了,虽然她也没打算瞒。
就那一杯酒,夏筱筱垂眸看了一眼,有些兴致缺缺,手支住了下巴,别过了脸去,“你也别老叫我野雀儿,我也有名字。”
野雀儿野雀儿的,好似她真的有多野一样。
慕容倾涟低低的笑出了声,爽朗又愉悦的应了一声,“小夏儿。”
“绿孔雀!”夏筱筱瞪了他一眼,他这是成心的?
他声音更低了,“听北宫煜这么叫你,你好似也不是很反感,怎么到了本楼主这里就叫不得了?”
夏筱筱懒得再理他,他也不计较,一时整个屋子内都静了下来,听着慕容倾涟酒水倒往杯中的声音,听着那风吹着珠帘丁玲的声音,听着窗外细语缠绵的声音,还有那些楼下姑娘们依旧不停歇的声音。
静,可是,偏生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舒怡,安恬,好似她的人生就该这样,小酒,小榻,然后再看着窗外的四季变化,怎么着都是舒适的,什么都不用去想,什么都不用去做,也什么都不用去在意。
天色渐渐晚了,下雨的天,本就暗得早。
桌上摆了好几坛红醉酿酒坛,夏筱筱没有要走的意思,慕容倾涟也只是低头兀自喝着酒,偶尔目光落在那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色的女人。
缠绵的细雨,明亮的灯火,有那么一瞬间,慕容倾涟竟觉得,也许这样也不错。
“主子。”
门外,青玄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,但夏筱筱还是听见声音了,她扭过头来,一眼有些诧异,“噫,绿孔雀,你这楼主好看的姑娘还真是不少。”
红练一个,这女子一个,还有期间她见过的其他几个她不知道名字的,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,身手也是高手中的高高手,这样的人,在江湖上一定都该是肆意快活的,她想不通做什么还来慕容倾涟手下做事?
青玄刚走到慕容倾涟几前就听到了她的这句话,低头看了她一眼,她半醒半寐支着下巴的模样,似醉了。脸颊上都似映着那灯火的红。
慕容倾涟也扫了夏筱筱一眼,手中杯未停,“什么事。”
青玄有些犹疑的看了一眼夏筱筱,慕容倾涟还未出声,就听到夏筱筱极不满意的道,“你要说什么说什么便是,做什么还看我?”她磨蹭的往前挪了挪身子,挪到青玄脚边,用手挡住嘴型仰着头朝青玄小声的笑,“我告诉你,你说了什么,你们家主子最后都会告诉我的。”
她自以为的小声,慕容倾涟都听见了,然后青玄抬头朝他投向一个询问的意思,他点了点头,视线依旧顿在那已经醉了的女人身上。
青玄这才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说辞,有些小心翼翼的道,“主子,宫里边传来消息,北宫雉离今夜带了十万大军将楚博远堵死了,恐怕,就是今夜了。”
夏筱筱才刚坐回去的身形有些恍惚,慕容倾涟轻笑,“今夜,确实是个好天气。”
她再次往外边看了一眼,那些街道对面的铺子客栈都打了烊,可是房檐上的灯笼还亮着,在雨幕中仿佛一只只的萤火虫飘忽不定。
青玄退了下去,慕容倾涟看向她,“这次,没什么想问的?”
“有什么好问的?”
夏筱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前一瞬还像是立马就要醉晕过去的人,这一瞬眼中有害有着不少的清明。她继续倒了酒,“他计划这一天很久了,一路走来,他也不容易。”
北宫煜是想杀他的,所以他手中需要有权势。
可是有了权势,他也是想要杀北宫煜的。
两兄弟,两个国的皇帝。
“喂,绿孔雀。”
她又唤了他,今日,她好像格外喜欢叫他。
“嗯。”他也低声的应了,不厌其烦的。
“你说,这世上真有那传说中的长生之术吗?”
她缓缓的摇晃着杯中的酒,有浓烈的酒香从杯中弥漫了出来,但她喝得有些多了,闻不出来。
慕容倾涟看着她,杯中酒空,拿着杯子的指尖蓦的紧了。
“谁知道呢……”
然后夏筱筱听到他缓缓的笑,那笑中的漫不经心又似太过刻意。
她又叹了一口气,“可是,一个人的长生有什么意思?那漫漫无止境的生命,不会太寂寞吗?”
“是太寂寞,所以,你来陪我可好?”
夏筱筱听到声音,回过头来,正见慕容倾涟眼中仿佛沉寂了多年的孤独和寂寞溢了出来。
像是醉酒后的胡话,也像是醉酒后的真言,慕容倾涟,哪怕再妖孽,哪怕再完美,哪怕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,神通广大,无所不能,可是那眼底的孤寂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,充满了悲伤,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