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，当绀香正在奋力扫荡桌上的早饭时，余光恰好瞟到金千邑挽着个女子走了进来，一口稀饭瞬间便喷了出来，害得长随忙帮她拍背顺气。绀香于剧咳的过程中偷偷打量那女子，不过十七八芳华，一头发辫乌黑发亮，脸上时时带着笑容，身形娇美。绀香聪明伶俐，只稍稍想了想，便猜出这女子应是金千邑口中常提到的姑娘长乐。

长乐爱热闹，恰好绀香也爱热闹，两人一来二去，打成一片，绀香求长乐教她做点心，长乐爽快答应，二人钻进厨房里，一个认真教，一个仔细学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
金千邑站在院中远远望着厨房，眼里漾着笑意。长随在一边扯扯他的衣服：“掌柜哥哥，你不去陪着长乐姑娘吗？”

“有绀香陪着，我就不凑热闹了，你在旁边好生照应着，我去趟鬼手家。”

惊蛰领着金千邑来到书房时，妙笔生正在作画，金千邑默不作声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，才悠悠开口：“我听媚娘说有人绝了笔，怎么，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算数了？”

妙笔生刚好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，抬手向他招呼：“来，来，帮我看看这幅画儿画的可好？”

金千邑懒洋洋地走过去，淡扫了一眼，摇头：“不好。”

妙笔生诧异：“哪里不好？”

金千邑道：“哪里都不好。”

妙笔生有些怀疑地看着他：“你确信我画的不像媚娘？”

金千邑倚着桌子，一本正经指给他看：“你看，媚娘是个母夜叉，也是个媚狐狸，而你这幅画上的媚娘，太娇羞柔美了些，自然不好。”

妙笔生愣了愣，继而笑道：“好你个千邑，这是又拿我取笑呢。”

金千邑兴味盎然地赏着画，瞧也没瞧他：“前段时间媚娘来找我要梦黄粱时我还在想，你这个倔脾气怎么可能会听得动人劝呢？梦入黄粱，你是定会一睡不醒的，没想到，媚娘真有本事，竟生生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，倒让我着实佩服。”

妙笔生道：“有媚娘在，我才真正看清了一些东西，我再不会负了她。”

“你能这样想便好。”金千邑随意在桌前坐了下来：“鬼手，我凑成了你二人的一段姻缘，你是不是该感谢感谢我？”

妙笔生将苏媚娘的画小心收好，道：“说吧，你又想让我画什么？”

金千邑冲他坏坏一笑：“我想要一张端木王妃的画像。”

妙笔生仔细回想了一下，问：“你说的端木王妃，可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端木笙的正室夫人，名唤霁月的？”

“哦？她果真是叫霁月？”金千邑像是窥探到了一个秘密般兴奋。

妙笔生皱眉：“你要她的画像做什么？”

“倒也没什么。”金千邑拿了一根毛笔把玩着：“长乐听说这位王妃容貌倾国，所以很想见见。”

妙笔生禁不住笑了：“什么容貌倾国，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，而且她脸上还有块胎记，着实不太雅观。”

“胎记？”金千邑很感兴趣：“是什么样的胎记？”

“是块桃花形的胎记，不过听闻王爷倒是很喜欢这块胎记，常夸王妃面若桃花，甚得他心。我在王爷府上做客时，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，从王爷的举止神情可以看出，他好像确实很珍惜这位夫人。不过近来听闻，王妃好像生了场病，日日缠绵病榻，倒不常出门了，因此也再没人见过她的容颜。”

“如此，我就更有兴趣看看她的样子了。”金千邑把笔塞进妙笔生手里，催促他：“鬼手，闲话少说，赶快给我画一幅她的像来。”

妙笔生只得依言为他作画，不出半个时辰，一幅画水到渠成，画上女子温婉贤惠，手执一朵扶桑花，娉婷而立，只是美中不足，她的面上有一朵桃花状的胎记，遮去了她原本娴静的容颜，撇去这块胎记不说，她虽然长相普通，却甚为耐看，虽没有国色天香，但却让人觉得舒心。

她便是霁月。

金千邑默看了画像半晌，忽问：“鬼手，你觉得她美吗？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妙笔生唯恐他又在想什么鬼点子。

“你只需回答她美，或是不美。”金千邑专注地看画像。

妙笔生斟酌了一下词语：“老实说，不美，但是却很吸引人。”

金千邑抬眼看着他：“这话怎么说？”

妙笔生道：“我见她那一面，也只是一盏茶的功夫，可是总觉得她身上有种魅力，会吸引人的目光向她身上落去，我想，这正是端木王爷喜欢她的原因吧。”

“我听闻端木王爷爱上她，便是因为这块胎记，人面桃花，诗情画意，看来你跟王爷果然志趣相投。”金千邑又打趣他。

还没等妙笔生反应过来，他便迅速将画卷起来，道了句多谢，便夹在腋下溜走了，剩妙笔生一人思虑良久，忽然品出他话中的玩味，暗骂了一句，看着他的背影，无奈摇了摇头。

当夜，吃过晚饭，金千邑便拉着长乐急急进了屋，铺开画卷让她看：“长乐，你仔细瞧瞧，你梦中所见到的霁月是不是这个样子？”

长乐才看了一眼画像，便失声惊呼：“呀，你从哪里找来她的画像的，果真是一模一样。”

金千邑拉着她坐下，笑容可掬：“鬼手早年游历时，曾到过京城，被端木笙推为座上宾，在他府上住了些时日，也曾见过他那位面带桃花胎记的王妃，所以我让他凭着记忆画出了霁月的像。”

“这么说，我在梦中所见到的都是真事了？”长歌觉得很不可思议：“我怎么会梦见他们的过往，梦得那么真切，简直就像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