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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九章 爹爹去哪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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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历的九月二十五,已处深秋时节。

泛黄的残叶在寒风中瑟瑟地抖个不停,似乎随时都会跌落枝头。虽说化为春泥是逃不过的命运,但秋叶似乎总要做一番最后的挣扎。土面上蒙着一层冷冷的霜色,让人瞧了,直觉那树根不是长在土里,而是被硬生生地冻住了才动弹不得。只有尚能动的枝桠被这萧瑟之意迫得忍不住不停轻颤。

沈琼莲转头看了一眼琉璃瓦上跳跃的阳光,又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。

“我言秋日胜春朝”总是少的,“自古逢秋悲寂寥”才是这寂冷秋日里的真意,再好的日光都没法子改变。她心中暗道。

“沈尚仪怎的又折回来了?眼下不正是早朝时候么?”领着一班宫人与沈琼莲并排而行的尹尚宫见她一直不出声,斟酌一下,笑问道。

沈琼莲回神,面容微敛地转头看向她道:“尹尚宫没听说么?陛下方才传旨谕诸司,说龙体仍欠佳,须调理数日,暂免视朝。”

尹尚宫面色微讶,皱眉道:“我刚从太皇太后那边过来,还未曾听闻——我记着,陛下前阵子不是才刚因龙体抱恙免过几日的早朝么?后来说服药后疾势暂退,如今这怎么又……”

“兴许,陛下那次根本就没有多大起色,说病况转好不过是为了安抚文武群臣,让众人安心做事的,”沈琼莲有意无意地向着乾清宫的方向望了一眼,面上渐现忧色,“若非确实有恙在身,陛下轻易是不会免了视朝的。只是到底病况如何,怕是只有陛下和太医才清楚。”

尹尚宫叹息一声,心里不禁感慨陛下的身子骨当真是弱得紧,明明春秋正盛,却是三天两头大病小病地轮番来。

陛下素来宽和有礼,从不苛责于人,宫里头的哪个不念着陛下的好。这样好的主子实在可遇不可求,只希望陛下能早日痊愈,春秋日长,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。

只是这样的话总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,她也只是在心里过过而已。她见身边的沈琼莲又陷入了静默,便也没有再开口,继续神色如常地与沈琼莲不远不近地并排走。

虽然同为正五品的尚字女官,但沈琼莲早在入宫之初便被陛下授了女学士,后来直接从司籍升做了尚仪,这三四年间更是朝夕侍奉御前,谁看不出帝后对沈琼莲的器重。故而无论是六尚中的尚字女官还是宫正司的宫正,虽是同级,但都高看她一眼,对她礼敬三分。

而她也确实博学多才,为人处事亦是礼数周到,是以也没什么人是不服的。只她平日里因为要侍奉御前而与陛下走得颇近,且她模样又生得好,难保哪一日就重演了纪太后当年的那一出——从女官变成娘娘了。

这后宫里的变数谁都说不清,何况陛下如今已然独宠中宫四年而别无妃嫔,这放在哪朝哪代可都是稀罕事。虽说皇后如今为皇室添了个皇子,但皇帝终究是皇帝,也不晓得陛下能坚持到何时。

不过,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。在宫里头呆了这么久,她深知蹚浑水是大忌。她只要做好她的尚宫就好,谨言慎行才是上策。至于旁的,面上过得去就成。

沈琼莲不知道尹尚宫心里的这些念头,也没心思去揣摩旁人。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,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。

她今早晨起之后,照例前往乾清宫迎候圣驾。

虽然很多时候并不见得能目睹天颜,但看着他的圣驾迤逦而来,她心底就会有滋生出一丝莫名的雀跃。但她从来不表现出来,从乾清宫到奉天殿,只是一路安静地随驾。

然而今日,她眼见着上朝的点儿即刻就要到了也不见陛下的圣驾。她正想找萧敬询问,忽见一个内侍急慌慌地从正殿里跑出来,正要奔过去,看见是她,即刻停下来朝着她拱手见礼,告诉她不必等了,陛下病势又起,已经下旨免了视朝,他这就要去传旨。

她当时心里一沉,脱口就问陛下现在何处。那内侍叹口气,答说陛下不顾劝阻,又拖着病体回去继续守着皇后娘娘了。

既是身子不适,为何不服了药好好歇着?皇后只是因生产脱力昏迷过去,又不是多大的病。何况守着她也不在这一时,陛下这摆明了是前几天的病况根本就没有好转,怎就不能先顾着自家身子再去管旁的!

她当时心里这么想着,居然一阵来气,提步就要去面见陛下。然而一步尚未迈出,她就被过往的一阵冷风刮得清醒过来。

她去做什么?她不过是个女官,是个不相干的外人。她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去见他去劝他呢?这实在不是一般的逾矩。

她在做什么?

她这是怎么了?

她在心神恍惚间怔愣了许久,犹豫半晌之后,最后默默地转身出了乾清门。随后,便在去往尚仪局的路上遇到了尹尚宫。

沈琼莲回想至此,突然出声:“皇后娘娘诞下皇子之后,即刻就要坐月子,而眼下太皇太后的圣旦将至,我们要多用心支应着才是。尹尚宫方才说打太皇太后处来,可是为着太皇太后的圣旦去的?”她说话间便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尹尚宫。

“嗯,确实如此,”尹尚宫说着便笑了起来,“沈尚仪这回可以少费些心思了,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,皇后刚生产完,要好好歇着。有了曾孙比什么都让她欢喜,那劳什子的命妇朝贺也烦得慌,有那工夫不如去多瞧瞧小皇子。于是乎,就将这回的命妇朝贺给免了。”

沈琼莲目视前方,沉默着不开口。

“我今日去啊,瞧着太皇太后神采奕奕的,笑得合不拢嘴呢,她老人家一高兴,怎样都行,这次的圣旦日大概也不难办。”尹尚宫笑道。

沈琼莲也笑了笑:“如此甚好。这种事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眼下皇后娘娘要坐月子,我们作为娘娘的左膀右臂,更要多多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才是。”

“这是自然。”尹尚宫嘴上笑着答了,心里却暗道今日的沈琼莲似乎哪里不对劲。

沈琼莲并非没有察觉到尹尚宫神色的细腻异样,但她对这些并不甚在意。能在宫里混到尹尚宫这个位子的都是人精,一句话能拐七八道弯去琢磨。

而她自入宫之后,虽然也学会了上上下下地周旋,但她很清楚,陛下要的是能做事的人,看重的是才与德,不然也不会在看到她那篇言辞大胆的《守宫论》之后不怒反赞。而皇后也不喜欢玩虚的,骨子里实则是个真性情的人。

或许她不是没有手段和心计,只是被陛下那么宠着,根本不需要使出来而已。

沈琼莲扪心自问,她方才的确是突然生出了想要表功的冲动。她想在陛下面前证明没有皇后的打理统辖,她也可以将事情做得圆满出色。

她闭了闭眼睛,告诉自己这念头是不该有的。再有一两年她就可以出宫返乡了,她要善始善终。但她既盼望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,天知道那是她折磨的结束还是沦陷的加深。

沈琼莲望着眼前铺满了宫道落满了庑殿的明媚阳光,忽然想起那只白鹦鹉困在屋子里好几日了。若是尚仪局那边没什么事的话,或许她应该提早回去,趁着这么好的天气将它拎出来晒晒太阳。

眼下是深秋,天晚的早,申时小皇子降生时,正值落日时分,许是老天特意要应景,昨日的晚霞尤其绚烂壮阔,瑰丽的红金色云霞延展铺陈勾连成片,肆意挥洒之下,将半个苍穹都涂抹浸染成了耀眼夺目的金红色,彷如烈火熔金。

而如此壮丽的晚霞,似乎也昭示着今日的晴朗灿烂。

乾清宫的一处寝殿里,安静得落针可闻,只有熏炉里的红罗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时不时响起。

祐樘俯身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摇车,凝神看着摇车里那个嘟着小嘴睡得香甜的小人儿,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浅笑。他见孩子酣睡正香,慢慢松开了扶着摇车边沿的手。然而他刚要直起身,却陡然感到胸口一滞。他下意识地掩住口,即刻背过身去,一边压抑地咳嗽一边疾步往窗前走。

由于怕吵到床上和摇车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,即使他此刻胸臆间窒痛得厉害,也仍是强自忍耐压抑着,不让自己出声太大。

约莫是由于近来政务繁忙加上挂心着有孕在身的漪乔,夜里睡不好,他发觉自己越发气弱,身子又开始变差。前几日就因着身子实在不支暂免了视朝,调养之后勉强撑了几日,今早又发觉情况不妙。他思量权衡了一番之后,便即刻传旨谕诸司暂且免朝。但为免人心浮动,圣旨写得很简单,只说“朕疾虽平,但气体尚弱,更须调理数日,且免视朝”。

不过气体弱也确实是真的,祐樘如今浑身上下都气虚无力,连头部也开始隐隐作痛,若非扶着墙壁,险些站立不稳软倒下去。他修长的手指按在藻饰彩绘的墙壁上,越发显出一种虚泛无力的苍白。

他靠着墙壁艰难喘息,转头看了一眼,确定他们没有被吵醒,这才稍稍放心。平定片刻之后,他看了看外间请好的天气。稳了稳身体,伸手打开了窗户。

金得耀眼的阳光瞬间一拥而入,撒落在身上令人感觉身上暖融融的。虽然迎面而来的风还是难免透着冷意,但已经被熔金似的阳光消解了不少。

他沐浴在轻暖的阳光里,身子被这么温着,才发觉原来方才他的心底有些犯凉。

昨日,当他迫不及待地奔进殿内看到他们母子平安时,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回归原位,继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喻的欣喜。

当时,孩子刚落地,才剪了脐带,身上还带有血迹,一直啼哭不止。一众稳婆七手八脚地用温水给孩子仔仔细细清洁了一番,擦干之后又拿早就准备好的小锦被裹好,这才算大功告成。

当祐樘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锦被包的时候,一时之间,心中百感交集。

与之前把脉的结果相吻合,是个男孩。

孩子就那么小小的一点,什么都是小小的,小小的脸哭得都皱成了一团。他接过来的时候,他正不安分地挥舞着小胳膊踢腾着小腿。只是奈何力气太小,无论如何都挣不开襁褓的束缚。

大概是父子天性,那孩子刚刚还在稳婆那里哭得震天响,等到祐樘接手将他抱在怀里,只轻声哄了几句,他居然就渐渐不哭了,还慢慢睁开眼睛,似是好奇地打量他。

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太皇太后终于按耐不住,催促他将孩子抱给她看看,祐樘将孩子小心地放到祖母怀里,回身坐到了漪乔的床前。

他的目光一直凝注在她身上,无声地为她理了理额前鬓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,为她轻轻擦掉手心里混合着汗水的血迹,眸中是难言的疼惜。

她受了多大的罪他不能完全知晓,但是,他知道她方才一定是拿命在拼。

他转头看了看祖母怀里的孩子,不知为何,竟突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。

他如今算是有了个完整的家了吧,不仅有他挚爱的妻子,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。正如他之前与她说的那样,他确实已经不再孤独。幼年的阴霾似乎正在一点点远离他,一切似乎都在转好。

然而……他这时好时坏的身体却始终是个大隐患。

祐樘回想至此,将目光转到身后的妻子和孩子身上,面上渐渐显出几分凝重之色。

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二,正是大展宏图之时,且如今刚刚做了父亲,身上的责任又多一份。可是他竟在一月之内连病两次,还病得连上朝都不能够。如果再这样下去,他会不会……

大明需要他,妻子和孩子也需要他。他不能有意外。

他如今这样,难道跟当初的逆天改命有关么?

祐樘再次感到一阵不适,头部刺痛,浑身累极。他正要坐下歇会儿,余光突然瞥到漪乔缓缓张开了眼睛。他眸光闪了闪,缓了口气,强打精神走了过去。

他坐到她身边,握住她的手,望着她笑道:“乔儿总算是醒了。怎么样,还不舒服么?”

漪乔稍微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难耐。她刚从昏睡中醒来,尚有些不清醒,看了看外面透亮的天光,又瞧瞧眼前的人,突然惊问道:“我昏睡多久了?这是什么时候了……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顺利生出来了?孩子呢?”

“乔儿莫急,”他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,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指了指不远处的摇车,低声道,“孩子已经睡着了。乔儿放心,孩子很健康。跟之前的脉象相合,是个男孩儿——你只是累极虚脱,昏睡了大半日,眼下是第二日,刚到巳时。”

漪乔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,当下就要起来。祐樘理解她此刻急切地想看孩子的心情,也没有阻拦,只小心地扶着她起身。然而他眼下尚是体弱气虚站立不稳,虽然勉力掩饰支撑,但手臂还是脱力了一下。

“你怎么了,”漪乔此刻完全清醒过来,注意到他的脸色奇差无比,蹙眉看着他,正欲说什么,又忽而发现不对劲的地方,“不对啊,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正在上早朝么?”

祐樘顿了顿,道:“我已经传旨暂免视朝了,”

“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,”漪乔面色微微一沉,“上回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好,你为了让我安心所以故意说已经大好了?”

祐樘笑笑:“乔儿多虑了,不过是病况反复而已,歇几日就好了。”

漪乔不说话,只是敛容静静地望着他。

能让他下旨免朝,足以证明他的状况绝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乐观。

可是她挑明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,反倒糟蹋了他的一番苦心。虽然他大概也知道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。

那就心照不宣吧。只是她一定要加倍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才行。

“乔儿那么瞧着我做什么,”祐樘望了望摇车,“不去看儿子么?”

漪乔压下心事,佯作严肃地盯着他道:“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变丑了?气色真是太差了——要是再这样下去,你小心我哪天抛夫弃子,另找他人去。”

祐樘不慌不忙地笑道:“我一早就说过了,乔儿若是和谁有深仇大恨,就尽管改嫁给他,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。你嫌我丑也没法子,连孩子都有了,要不就凑合着过吧。”

漪乔撇撇嘴:“不然呢?当年要不是你厚着脸皮来跟我求婚,我才不会进宫来……”

“其实当年乔儿救下我之后,我就见色起意了,”祐樘悠然一笑,“又见乔儿似是有想赖着我的意思,当时腾出工夫之后就赶紧下手了,没想到乔儿还真给面子。”

漪乔心知他这话玩笑的成分居多,他那时候肯定还是存着算计利用她的心。没有遇到她,他肯定就找了别人,反正他当时只想找一个合适的棋子占着东宫妃的位子而已。思及此,漪乔的眼中不由划过一丝黯然。

祐樘是何等心思,只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。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包在手心里,叹笑道:“不过乔儿当初若是在兴济时就嫁给了那孙伯坚,之后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。还好张峦夫妇贪慕富贵,将你带来了京城。”

“原来你还真知道那个孙……孙什么来着……那是张家之前订的婚,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张家女儿已经在京城了,他们也没提起,若非后来遇到了那个棒棒糖,我都不知道这档子事……”漪乔嘴上解释着,却趁着间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,那样子好像在说“你居然都不吃醋!”

“棒棒糖?”

“就是那个孙什么玩意儿,我在落魄回京找你的时候碰见的。他竟以为我是微服和你出宫,还来跟我求官位。那人长得脑袋大身子细长,跟个棒棒糖似的,”漪乔脸色一黑,“好了,这个不重要——你真的不介意么?”

“那孙什么玩意儿除了和乔儿寄居的身体订过婚约之外,跟乔儿有什么瓜葛么,”祐樘慢悠悠地继续道,“况且,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是我,他只能过过眼。”

漪乔斜他一眼,偏头轻哼了一声:“你还是好好注意调养自家身子,别让自己气色再这么差,不然小心我真的嫌弃你——我去看儿子去,看他像谁多一些。”她说着,暗自忍着浑身的痛楚,尽量自己使力下床。

所谓摇车,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摇篮。漪乔也是到了古代才发现,原来很多现代的东西在古代早已有之,只是可能叫法不同而已。

她低头看向摇车里那个不盈两尺长的小婴儿,瞧着他甜睡的样子,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升腾起一种柔软安适的幸福感。或许,这就是初为人母的感觉。

祐樘见她一直盯着孩子看,站在一旁失笑连连,对着她虚声道:“乔儿看出来儿子像谁多一些了么?”

“好像……似乎……我再看看啊,”漪乔也把声音压得极低,仔细端详着摇车里那张稚嫩的小脸,“眉眼好像比较像你诶,但是……总的来说还是像我多一些。”她说完,朝他挤眉弄眼地得意道:“这孩子真是太会长了。”

“乔儿也别高兴得太早了,没准儿他越长越像我。他如今连胎发都没剃呢,这么小的孩子其实也看不出什么,都还没长开,”他说话间将目光投向摇车里,若有所思地道,“我倒觉得儿子像我多一些,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。”

“你是说孩子长得像我就会长残嘛?”漪乔板着脸不善地看着他。

“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随口一说。没准儿子外像我,内像乔儿。不过如此一来,到时要多请几位高明的先生后天给补一补才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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