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无风眼里终于重新有了一些神色。

“这……我只能说，李小姐目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，未来的四十八小时很重要，毕竟子弹是射进了头里，稍微再偏几分，就可能真的救不回来了，会有什么后遗症，暂时还不太清楚。”

听到此，纪无风的目光又略微绝望，其实只要手术是成功的就行了，只要李千寻还活着就行了，她什么时候会醒，醒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，他全都不在乎。

上帝能让李千寻继续留在他的生命里，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。

“我明白了，陆教授，我想去看看她。”

李千寻被转到了一间独立的重症监护室，原本不允许别人探望的，但是因为纪无风要求，所以医生们还是立刻答应下来。

这一夜，对纪无风来说，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晚，恐惧、不安、愤怒、绝望，所有情绪都交织成一团乱麻，在他心里无限膨胀着。

直到现在，依旧没能平复过来。

他换上无菌服走到icu病房里，李千寻就静静地躺在那里，身上缠满了各种电线，戴着氧气罩维持着呼吸，旁边的心电仪上显示着她的心跳，很缓慢、很温柔。

纪无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，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流泪。

他红着眼睛，坐到床边，拉起了她冰冷的小手。

她的头被白色的纱布裹得严严实实，只看得见一张惨白的小脸露在外面。

“李千寻，你为什么这么傻？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枪？”

他吻在她的手背上，眼泪也顺势掉下来。

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？你要平平安安的，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，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？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折磨我？

“李千寻，你一定要醒过来，你欠我的钱还没有还清，我们的契约还没有结束，你的命是我的，我不准你死，你说不会让我一个人的，你说过会陪我的。”

纪无风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，在空旷的病房里，他的声音显得尤为低沉而绝望。

他伸出手指，划过李千寻的眼睛，眼里充满了愧疚。

“千寻，宝贝，对不起，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你留在我身边，为什么我每次都会给你带去灾难，你为什么总是会为了我受伤呢？

“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，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，我们不要再吵架，不要再斗嘴，我们会住在一起，每天都在一起，去你想去的地方，做你想做的事情，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，你听见了吗李千寻？我爱你，我爱你……”

纪无风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，他颤抖着俯下身，在李千寻的脸颊上亲亲吻了一下。

李千寻出了事，纪无风再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别的事情，他没有回过公司，也没回过家。

私立医院给他安排了一件专用的休息室，但他每天也只是守在李千寻的病房外，或者进去跟她说说话。

只有到了大半夜，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，才会勉强去休息室睡上一两个小时。

仅仅三天的时间，他却已经瘦了一大圈，脸上长出了粗糙的胡渣，眼底一点神色都没有。

李名扬每天会给他送换洗的衣服和蓉姐做的饭菜过来，可他却除了很浓很浓的黑咖啡，什么都吃不下。

原本他想用李千寻出国进修的借口，暂时瞒住大水舅舅和妮妮。

因为他不知道他们能否承受出这样的打击，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人，一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，李千寻对于他们而言，就是整个家的支柱。

但是犹豫了半天，他知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错，他没有理由瞒着大水舅舅，就算他要怪自己，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
大水舅舅接到纪无风的电话，说李千寻中枪了的时候，他一下子血压升高，差点没有晕过去，幸好别墅里有几个保镖听见动静，赶紧给他含了药片。

他把妮妮送到了幼儿园的姚校长那里，让她代为照顾，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。

重症监护室外，李名扬和一些黑衣人分散站着，纪无风像往常一样，靠在椅子上休息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神也无比空洞。

已经过去了三天，虽然李千寻脱离了危险期，但她依旧没有醒过来，这样的等待，让纪无风觉得心力交瘁。

大水舅舅一路跑过来，看到监护病房外的这个阵仗，就已经猜到了李千寻的情况。

纪无风看到他，眼底有一丝慌乱，但还是站起来，走过去。

“舅舅……”

他垂着头，轻轻地叫着。

啪啪两声，大水舅舅没说一句话，两个耳光就重重地甩在了纪无风的脸上。

李名扬和黑衣人们一下子围过来，却被纪无风一个眼神阻挡在了身后。

大水舅舅打他是对的，哪怕他现在杀了他，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。

“纪总，我们千寻到底欠你什么了？这辈子，你要这么折磨她？”

大水舅舅攥着拳头，眼睛瞪得血红，脸上尽是伤痛。

“舅舅，对不起，千寻是为了救我，才会中枪的……”

“你们上流社会的事情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真的不了解，也不想了解，我只希望我们千寻，能够快快乐乐、平平安安地生活，哪怕我们苦一点、穷一点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，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！

“我知道，之前是圣伊，现在是千寻，在你身边的人，个个都很危险，我们家千寻是个死脑筋，认准了，就是一辈子的事情，她真的爱你，就愿意为你付出一切，但怕是为你去死！

“但是纪总，我和妮妮，真的不能没有她啊，你条件那么好，有钱有势，更好的女孩子大把都是，但我只有千寻一个外甥女，妮妮就她一个亲姑姑，你就当行行好，看在我这条老命份上，放过我们千寻吧，你离开她吧，我求求你了……”

大水舅舅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纪无风的脚边，拽着他的裤脚死命哀求着。

因为他很清楚，跟纪无风在一起，李千寻只会无止尽地受伤，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。

纪无风愣了几秒，赶紧去扶他。

“舅舅你不要这样，你先起来。”

“纪总，你答应我吧，你答应我离开千寻吧，放过她吧，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……”

他拽住他的手臂。

“我……”

纪无风心里的酸楚，翻江倒海地涌动着。

“之前是圣伊，现在是千寻，在你身边的人，个个都很危险。”

大水舅舅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，的确，纪无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，他只会让他们陷入最危险的境地。

他沉了口气，最终淡淡点头。

“我答应你，如果千寻醒过来了，我会离开她。”